零露

【茄蕾】虹

看到结尾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猜测，或许这也算是一种OE吧。

全文4k，前文《淤泥》 

一场雨后，淤泥遍地，绝望与不甘充斥内心，但抬头看，是雨过天晴，一道彩虹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我正襟危坐在椅子上，深深呼吸了一口，打开了录音笔。

　　面前的男人衣冠整齐，带着谦和的微笑，红绿色的眼睛中带着鼓励，让我心脏跳动变得没有那么剧烈。

　　

　　“老番茄先生，您好。”

　　“您好。”

　　

　　我打开自己的笔记本，照着自己来之前早已准备好的问题询问着。面前的男人，有问必答，言辞谦和。

　　我一边采访一边在心里不由的感叹，这个年少有为的律师，真的是一个很温柔体贴的人啊。

　　

　　没错，我是一名实习记者，刚满十八岁，今天的工作是采访本市年轻有为的律师老番茄先生。

　　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，就成立了自己的律师所。

　　并且从他正式成为律师的那一天开始，就免费无偿为每一个受家暴所困的受害者辩护，争取他们应有的权利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他还常出现在各个讲座，为人们阐述家暴的危害，和如何从家暴的淤泥中挣脱。

　　一位无论是工作还是人品，都是没得挑的优秀青年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“关于您工作上的问题，就暂时问到这里，不知道，您是否愿意接受关于您个人私生活的采访。”

　　我的心又开始紧张的砰砰跳起来，这是报社交给我的任务，一个有些出格的任务。

　　毕竟关于这位律师的工作问题，各大报纸都有许多报道，我们这个小报社为了和其他报社拉开差距，就只能从私生活入手。

　　毕竟这么优秀的人，可是常年占据本市最想嫁的男人之首。

　　

　　面前男人眉毛微微一跳，似乎有些诧异，不过还是非常温柔的出声：“那需要看您问什么问题，关于能回答的问题，我一定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。”

　　这就算是答应了，没想到男人这么好说话，我被狂喜击昏了头脑，嘴角微微上翘。

　　

　　“那第一个问题，先生，您是否有伴侣了？”

　　“并无。”

　　我有些诧异，三十多岁，连个女朋友都没有，果然……律师都是工作狂吗？

　　

　　“那您将来想找的伴侣是什么类型？”

　　男人半天没有应答，像是陷入了回忆。

　　“老番茄先生？先生？”过了一两分钟，男人始终未曾出声，我忍不住提醒他。

　　“坚韧，善良，或许有些口是心非，可却真心为我好，聪明，隐忍，懂事……”

　　我愣了一下，刚才似乎是我听错了，我居然，在男人停顿时，听见了类似哽咽的声音。

　　怎么可能呢？这么优秀的人，难道还会有爱而不得的事情出现吗？

　　

　　“看来您的描述很具体，是有这样的人出现了吗？”我忍不住提出了一个本子上没有的问题。

　　“的确出现过。”他的情绪有些低落。

　　“什么叫……出现过？”我的兴趣被他调动，眼睛亮亮的，追问着。

　　这可是独家报道，这位先生的感情故事。

　　我仿佛看见了老板给的奖金，还有不久之后的升职，追问起来就更用心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他在十六岁那年过世了。”他第一次没有那么从容，低下头，睫毛微微颤抖着。

　　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，或许这个事情我不该提起，让面前这个似乎已经无所不能的男人伤心。

　　这时，比起奖金，我微微作痛的良心让我想打断这个采访。

　　

　　“很抱歉提起了您的伤心事，要不这个采访就这么结……”我有些心虚的小声说。

　　“不用。”还没等我说完，他就打断了我。

　　“我想，他会为此开心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接下来，我听了一个很漫长的故事。

　　关于这位先生此生的挚爱。

　　

　　他和他相遇在六岁，相别在十六岁。

　　他们仅仅相伴了十年，相伴了这位先生，生命的三分之一。

　　可通过这位先生的描述，我不难听出，或许这十年，对于他来说，比剩下的二十年都重要，都精彩。

　　因为他爱的人还在他身边。

　　比起他们经历过的故事，先生爱的人是男生，显得就不那么重要了。

　　毕竟相爱足以越过这些障碍。

　　

　　只可惜，那位挚爱成长在那样畸形的家庭，继父与母亲之间的暴力，扭曲的爱，无故的责骂，甚至是……xq，便是他有记忆开始的一生。

　　最后，那位挚爱选择杀死自己的父母，又草草结束了自己悲惨的一生。

　　这是一个意外而又悲剧的结局，可我却觉得在情理之中。

　　毕竟在先生的描述中，他是那样的勇敢，坚韧，善良，这样的他，又怎么甘心会被淤泥同化，又怎么会能接受杀了人的自己。

　　哪怕先生说，他就像现在，给我讲关于防卫过当的法律一样，一遍一遍的给挚爱重复，可，挚爱还是毫不犹豫的，将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脏。

　　

　　说到这里，先生泣不成声。

　　“我可以知道，他叫什么名字吗？”我被这个故事触动，声音也带了些哽咽。

　　“他叫Lex。”

　　

　　Lex？！这个名字实在有些耳熟，我绞尽脑汁地思考了片刻，便想起，这是十八年前，曾经轰动一时的案件。

　　当时，第一遍案情还原时，报纸上明明白白写的是少年杀害父母后畏罪自杀。

　　但后来又有一个少年匿名站出来，指证了那位继父长期暴力和xq少年，又证明少年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他，防卫过当。

　　这时候，少年的清白才被还了回来。

　　

　　“所以……您就是……”我诧异极了，难道眼前年轻有为的男人，就是那个为Lex证明清白的少年？

　　“没错，是我。”先生点了点头。

　　

　　“其实，当年是我害了Lex，那个畜生想要xq我，是他忍无可忍保护了我……”

　　他的眼睛中满满是纠结和痛苦。

　　我总觉得他仍有隐瞒。

　　

　　“那您和他感情真好，所以，正是因为他，您才致力于保护家暴的受害者吧。”

　　他点了点头，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。

　　

　　先生欲言又止，但看着我的眼睛，似乎还是下定了决心。

　　“其实……当年是我错了。”

　　“什么叫是您错了，这难道……不是因为那个畜生继父吗？”我有一种预感，我离当年的真相越来越近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接下来的故事，我希望不要出现在报纸上，尽管或许他不该重现于这个世上，可我想，我必须说出来。”

　　“当年，我本想设计那个畜生，打算在他xq未遂后，杀了他。我那时候本就是未成年，再加上这算是防卫过当，所以不需要遭受任何法律的制裁。”

　　我被先生的话彻底震惊了，我没想到十六岁的他，居然是这么想的，利用法律的漏洞来杀掉一个人，太可怕了。

　　可我又隐隐觉得那个人罪无可恕，死了也是罪有应得。

　　

　　“所以，您是为了他吧……”

　　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，轻轻的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在那件事情之前，我向他表白，才得知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被xq。”

　　“我先前一直以为他继父最多不过是打他，想着，再熬过两年……再熬过两年，等他一成年我就带他走，无论吃什么苦，我都不会再让他回到那个鬼地方了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先生顿了顿，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。

　　“可我没想到，他继父，居然能畜生到那种地步！”

　　“他才多大啊？他还那么小，总要背负那么多的事情……我从来没有想过……他居然一直是活在那样的地狱中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怎么能容忍自己的爱人遭受这样的痛苦？更何况，我明明看见了他拒绝我时候，眼睛中的痛苦和挣扎。

　　“我跑开之后，偷偷跟在他身后守护他，我居然看见他嘴角挂起了一丝释然的笑。”

　　“他庆幸，我不会受他连累，可我却心痛极了，我爱的人那么好，明明那么好……”

　　他哽咽到说不下去，我也被这残忍的真相触动到流下眼泪。

　　

　　“可我没有想到，我在他心里居然那么重要。他明明已经忍受了这么多年，明明他只要再装作看不见，他的痛苦就此结束了。”

　　“可是，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保护我，当时我的确还小，计划被打乱后，只会赶紧跑开报警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等我再次回去时，就是他拿着刀，浑身血淋淋的，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笑是哭。”

　　“他看见我跟我说，阿茄，我杀了我的父母。我那时，心里的大石头居然落到了地上，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，以为我终于能带他逃离这苦海。” 

　　

　　“可是……当我把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搬出来，以为他会放下刀，和我一起离开。但他毫不犹豫的将刀对准了自己的心脏，那一瞬间，我只觉得我的世界都崩塌了。”

　　“他才十六岁，就死在了那个肮脏不堪的房间里……死之前，还笑着跟我说我的情书他没看到，还被他的血污染了……”

　　“我就那样抱着他，抱着他一遍一遍的背着那封信里的内容。可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凉，变得僵硬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简直想不起来我是如何回去的，我就那样傻傻的把自己困在房间里，直到……听见外面电视说着他畏罪自杀。”

　　“我的爱人死之前遭受了那么多，死之后还要遭到他人的污蔑，我怎么能容忍？于是我站了出来，替他作证，还了他的清白。”

　　“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？最可笑的是，我的母亲怕这件事会影响我的名声，不让我去为他作证。”

　　“因为一个活着的人可能会被影响的名声，于是他的死，便变得无足轻重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和家里断绝了关系，证明了他的清白以后，便决定，一生致力于保护那些还在家暴中的孩子。”

　　“他会开心的吧？看到越来越少的人不会再像他那样痛苦，他会……为我骄傲的吧？”

　　“我不知道……我真的不知道，可是，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我泪流满面的听完了这个故事。

　　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先生和他的挚爱会好好的在一起，他们不会遇到那样的畸形家庭，他们会很幸福，很幸福。

　　他们或许会平凡，可却幸福着。

　　

　　先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，从抽屉里拿出了三个相框。

　　分别是小学毕业合照，一份剪报，还有一封沾满血的信。

　　他一份份拿出来向我介绍。

　　

　　“这是我和他唯一的合照，是我们小学毕业时的毕业照。”

　　“这是，那年报道他案件的报纸，尽管我细心收藏，可是还是有些泛黄了，毕竟……也十八年过去了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“那这个是？”我指了指最后那个带着血迹的信。

　　“这是我写给他的情书，他嘴上拒绝了我，却把这封信，放在了最靠近心脏的左边衬衫口袋。”

　　“中间这个裂口，就是他当年匕首刺进去的地方，而周围的血……都是他的血……”他的声音又开始哽咽，似乎说不下去了，把这三样东西推到了我面前。

　　

　　我的眼睛始终锁定在那个沾满了血迹的信，不知为何，那封信似乎隐隐和我有着感应。

　　大约是，他们的故事太过动人。

　　我仔细的看着，却发现，在信件的正中央似乎有红色字迹。

　　“老番茄先生，中央的字是什么？”

　　“什么中央的字……我没在中央写……”他疑惑的转身，呢喃出声，却猛的像是想起了什么，把那封信抢了回来。

　　他把相框打开，颤抖着把四角发黄的信拿出，对准阳光。

　　一行有些模糊的字迹出现在眼前。

　　这字是用红色水笔写的，又在一堆血迹中，看不清也是应当的。

　　再加上，这信代表的含义十分沉重，先生，估计也不会把这封信时时拿出来看。

　　

　　“尽管我不能答应，可你永远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。”

　　

　　老番茄看了这句话泣不成声。

　　原来十八年前的那场表白，并不是无疾而终。

　　原来回答，早就藏在了这封信中。

　　

　　我不愿打扰这个抱着信哭泣的男人，拿上录音笔和笔记本，转身离去。

　　玻璃门上隐隐映着我的身影。

　　银色头发，红色眼瞳。

　　

　　我转身离去，今天所采访的东西，应该已经足够让老板满意了。

　　那样的故事，让我的心脏不停疼痛着。

       “雷记者，雷记者！”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的笔忘拿了。”先生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，只是眼睛微红。

       或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有共情，看见他还微红的眼圈，我心里竟然微微疼痛。

       “老番茄先生，如果可以的话……我能请你吃一顿饭吗？就……就当是对您接受采访的酬谢！”

      男人似乎很诧异，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，他注视着我，我莫名觉得有些深情。

      什么啊？怎么会这样想呢？我暗自唾骂自己。

      “是应该我请雷记者才对，你才刚刚实习，哪来的那么多钱？”

      我和他并肩走着，不知为何，心里竟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。或许是因为，这次任务完成的很漂亮吧，我想。